10月30日，巴西大选第二轮投票开启，左翼候选人卢拉不出意料取得了胜利，尽管选情远比民调显示的焦灼。在阿根廷、玻利维亚和墨西哥等区域大国迎来左翼领导人之后，秘鲁、洪都拉斯和智利左翼政党先后在竞选中取得胜利。长期右翼执政的哥伦比亚左转，进一步确立了拉美全面左倾的基调。在拉美最大国家巴西，卢拉此番上演王者归来，更是开启了拉美左翼全面执政的新篇章。
那么，左翼上台能很快帮助拉丁美洲打破百年诅咒，解决拉美经济长期存在的困局吗？对此，笔者持悲观态度。这一轮左翼力量回归，很大程度是拜新冠疫情所致。拉美的右翼政党在任上应对疫情不力，经济陷入衰退，社会不平等和贫富差距加大，民众强烈不满，一个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换一个政府，希望能够控制疫情、希望能够振兴经济。但是坦率地说，左翼上台对于拉美经济而言，至少短期内绝对不是好消息，而是一个切实的坏消息。
新世纪以来，拉美的经济一直踯躅不前。每一次出现一线希望和生机，却又很快熄灭。这背后的原因很复杂，有关的研究也很多。我们认为，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在拉美社会急功近利的心态。有一个似乎永不出错的美国在作为参照物，拉美各国的政党、政府和民众总是渴望尽快变得更加美好，希望各种政策是立刻见效的灵丹妙药，药到病除。殊不知，政策都有时滞，政策效果需要时间和耐心，贫困群体需要忍耐与刻苦，资本和精英阶层需要抑制贪婪本性。唯有妥协，才可共和，方能前行。疫情前上台的右翼政党，本有机会推动一轮经济改革的措施，但又一次在新冠疫情和焦虑民众的内外夹击下败下阵来。左翼上台之后会做的更好吗？答案很可能是否定的。
理由很简单，左翼的经济政策与拉美经济的问题，题不对版、药不对症。当前，拉美经济的主要问题是不是需求不足而是供给不足，经济长期在可能性曲线之外运行。这与当前美国经济存在的问题有相似之处。不过，美国更容易采取措施实现供给扩张，而想让拉美扩大供给可不容易。刺激供给，需要鼓励资本等生产要素投入，需要恢复市场作用，需要提高经济效率。这些都是右翼力量可能采取的经济政策。左翼力量强调公平优先，基本理论是刺激需求。他们主要通过增加普通人的收入以扩大需求，而不是通过让资本获得更多利得而扩大供给。因此，左翼的经济政策只能在现有生产供给水平下调整分配。经济学常识告诉我们，生产和分配过程不仅同步，而且由同一主体完成。如果分配主要由政府组织实施，那么生产事实上也主要由政府组织实施。这意味着，强调分配公平必然强调政府干预，而不是更大程度地发挥市场作用。由此带来的将是拉美经济效率进一步下降，拉美产品与服务的供给水平被进一步拉低，供给问题由此变得更加严峻。一句话，如果没有生产出蛋糕，何谈如何切蛋糕？！如果没有生产出蛋糕，切蛋糕的方案再公平，也只是镜花水月。
当然，时代在变，环境在变，左翼也在变。过去二十年，拉美诸国都已完成了至少一次左右执政的和平交接，形成了在宪法和法律框架下妥善解决社会矛盾的政治文化，彻底走出了以暴力方式解决利益冲突的传统。巴西大选结束后，败选的博索纳罗并未如人们担心的那样激烈反对大选结果，也充分反映了拉美人民在稳定社会秩序上的共识。与此同时，拉美人民特别是精英阶层对美国的态度也在变化，开始克服自身对于美国的厌恶与怨恨，提出要与美国和解携手走向新时代，在保持自己独立性的前提下同美国人合作共事。在这样的背景下，如果在全面执政后，拉美左翼政党能够做到卢拉在胜选讲话中承诺的那样，超越政党、个人利益和意识形态，进一步向中间道路靠拢，继续远离经济民粹主义，切实做到效率和公平之间的平衡，即使仍不足以使拉美很快走出困境，但在中长期将能帮助她变得更有序、更富强，帮助她逐步走出噩梦般的历史轮回。
左翼上台会对中国与拉丁美洲的经贸合作产生什么影响呢？常见的观点是，左翼力量天然与美国敌对，在国际事务上会更倾向于中国，会更重视中拉合作。不可否认，这样的乐观局面的确可能出现。甚至由于经济衰退压力加大，拉美在某些方面可能会更加倚重中国。一方面，增加从中国进口商品。中国商品比欧美价格普遍更低，拉美地区在经济持续萎缩时消费更多的中国商品。但不论如何，有利于中拉加强商贸合作。另一方面，加强与中国的金融合作。拉美经济发展需要大量资金，如果与欧美关系出现问题，拉美可能增大对中国资金的需求。这就有利于中拉开展金融合作。不过，由于拉美经济的脆弱性，金融合作的风险也会突显出来，需要高度关注拉美国家的政治风险和债务危机。
但同样需要警惕的是，左翼力量上台后对中拉经济合作的不利影响。首先，左翼力量非常强调民族性和经济独立，强调工业品出口，强调限制大宗商品出口。过去，中国对拉美的大宗商品进行了大量投资，中国经济发展需要拉美的大宗商品。如果左翼强力推动其独立性政策，对中国投资将产生巨大不利。其次，左翼一贯强调政府干预。我们知道，中国资本进入拉美，更希望进入一个有规则的市场，过度的市场干预肯定会影响投资的效率。如果左翼为了挽救经济，推出“国有化”等极端举措，那中国多年来在这块土地上的投资和积累甚至可能陷入险境。因此，我们不能不提高警惕，密切关注拉美诸国的政治经济走向，始终保持清醒头脑，及时采取应对措施，更好维护自己的利益。
文章来源：FT中文网
